一顶旧军帽

      那是40多年前的事了。

      在我童年的时候，住在我家后院的四老爹爹（祖父），常常给我讲些在战争年代他曾经参加过战斗的故事。尤其是他那段南京保卫战，在我的印象中，犹如而新。

      冬日的天气多么寒冷。一天晚上，四老爹爹来到我家，专门为我讲述那段他曾经参加过南京保卫战的故事，我窝在温暖的被窝里，耐心地听着四老爹爹讲述。

      1937年11月中旬，淞沪战役失利后，侵华日军分三路对南京进行围攻。我四老爹爹当时在南京城教导总队担任警卫营营长。12月初，侵华日军便开始向南京发起了进攻，先是用飞机对南京城，进行狂轰滥炸。后来就用大炮进行炮轰，南京城里无数的手无寸铁的市民，却纷纷地倒在血泊中。

      我四老爹爹奉军部命令，在离南京城约5公里城外的地方，对来自侵犯的日军进行阻击。4天后，也就是南京城失陷的前一天的傍晚，接到了军部撤退的命令，只好往江北撤退。           在一次巷战中。突然一颗子弹“嗖”的一下呼啸而来，打在我四老爹爹身后的铁门上，子弹从铁门反弹了一下，射入了我四老爹爹的右耳上。顿时，鲜血便从我四老爹爹的耳朵上流了出来，帽边也被子弹穿了小洞。四老爹爹曾经对我说过，这是他从参军以来，第一次负伤。

      在他负伤的同时，他看到一队日军用刺刀把几名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难民活活扎死，这里包括两位老人和一个不到2周岁的儿童。

      当他们刚拐到另一个小巷子时，三名日本兵把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轮奸过后，又用刺刀活活刺死。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想看个究竟，被站在旁边的日军军官用军刀把这位老奶奶的头砍了下来。

     我四老爹爹目睹了这个场面，再也耐不住胸中的怒火，从一名士兵手里抢过一支步枪，瞄准那名日军军官的脑袋，一扣扳机，那名日军军官上了西天。

     其它的日军听到枪响，从各处闻讯赶来，我四老爹爹和他的20多名士兵，边打边撤，退到江边的一处芦苇丛里。由于白天目标大，不便突围。等到天黑后，趁着夜色准备突围。

      约4个小时过后，已进入了晚间，但南京城里火光仍然亮着，枪声接连不断。  当我四老爹爹和其他的士兵准备突围渡江时，一队日军叽哩哇啦地自南朝北地搜索了过来。由于情况突变，我四老爹爹和他的士兵们仓促应战，边打边朝北撤退。

      当他们到了江边，看到再也没有退路时，便跳入刺骨冰冷的江中。

    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，他躺在一处长满芦苇的江边。这个时候，他感到浑身乏力，同他一起跳入江中两名士兵，已爬在他的身边，不多时，又有三名士兵也来到了他的身边。这个时候，他们看见已退到了江北，再看看江边，出现十几具难民和士兵的尸首，江水已被染红了。  这个时候，我四老爹爹很快意识到，日本兵很有可能对他们进行追杀，为了大家们的安全，他建议从死去的难民包裹里，找出衣服，装扮成逃难的难民，趁机逃出浦口。

      当他把自己的军帽从头上摘掉时，发现自己的军帽顶尖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枪弹穿了一个小洞，他把军帽和军服放在包裹里，和其他的5名士兵只身向北撤退。  他们走出还不到10里路，从一处壕沟里，看到离他们不到2里路的地方，有一队日军押着约200名手无寸铁的难民，赶到一处事先挖好的大坑里，站在坑外的日本兵用铁锹活埋这些难民，有的难民为了逃生，从坑内向外爬出，被日本兵用刺刀活活刺死。

      大约过了2个小时，那队日本兵离开后。他们才从壕沟里出来，趁着夜色，向北行进。就这样，他们走了整整4天，到了安徽的嘉山县的一个小镇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队伍。

      后来，他又经历过台儿庄大捷、保卫大武汉，在张自忠将军的队伍里，先后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斗40多次。再后来，他所在的部队再次被打散了，又被第三战区顾祝同的部队收编，而头上所戴的那顶军帽，已经破旧不堪。  在黄桥决战的一次战斗中，他所属的部队被新四军打垮后，四老爹爹被新四军俘虏了过来。从此，他就离开了部队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。

     1982年冬天，天气多么寒冷。在他临终前一天晚上，只提出了一个要求，要把他那顶跟随他多年的那顶旧军帽带走。在出殡的那天，他的侄孙按照他的遗愿，把那顶军帽戴在他的头上。